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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TXT > 都市 > 马恩的日常 > 第八百九十四章真空中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力量,是基于何种规则,让山河图能够超越常识的物质界限,将一种被世人认为精神性的世界转化为一种更具备直观干涉力的现象,马恩也不清楚其中的秘密。当人们谈及某个事物,某种现象,某些哲学上,心理上和思想上的表现时,即便承认其有巨大的影响力,但也不会认为,这种影响力会以一个直接的,爆裂的方式,瞬间就展现在人们面前。

无论是多么深邃的内心,多么庞大的思想,多么有力的哲学,多么丰富而辽阔的意义,在人类的社会里,都仅仅作为一种潜在的推动力,在社会运转和人们活动的日积月累中,才会体现出其价值和力量。

可在“旋律”的世界里,在这个怪诞奇妙的午夜回响中,人们追寻内心的感动,追寻旋律的表达,有若充份且直接的意义和目的性。当人们聆听自心内在的“旋律”时,他们获得了切实可行的力量,这是在常识世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旋律”会让人变得疯狂,不仅仅在于内心的直接呈现,也不仅仅是那些情感的深入交流,同时也在于“旋律”带来的力量,并不会被局限在午夜回响中。它不是一个常识意义上的梦境,哪怕在常识的世界里,在那些不被人们注意到的角落中,所有从“旋律”中获取了力量之人,都在使用他们的这份力量。

马恩早就意识到了,推动这个世界发展的力量,并不仅仅只有多数人的常识。在资讯无法广泛传播的奋兄里,那些怪诞离奇的人们和事物,同样在推动这个世界向着未来前进。至今为止,人类社会的发展并未停滞,它只是螺旋上升,以至于在某些时候会让人感到某种倒退——可若是回顾历史,回顾古人们的生活、技术和思想,当意识到现代人类社会的缺陷时,不也应该同时意识到,必然有某种神奇的驱动力,在现代人类社会面临种种缺陷时,不断地推动人们去进行对这些缺陷的反思吗?

对一个拥有一定知识量的现代人来说,去进行思辨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去尝试突破某种界限,试探某些未知领域,也已经变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现代人类社会中,人们看到缺点的机会,反思缺陷的次数,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阶段都要多。

而当这些现代人接触“旋律”,在疯狂之前调动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之时,所能造成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马恩以自身为例子,他已经亲身体验到了,将自己所思辨的哲学与思想,以“旋律”的方式释放出来,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那些怪异绝伦,憎恶可怖,恶臭袭人,体积庞大,数量惊人的怪物们,无论用上多少形容词去描述它们的丑陋,它们给人带来的恐惧,它们本身所展现出来的那种违背常识的存在感,都是稍显不够的。准确来说,只要落于文字,这些怪物的怪诞和狰狞就会失去色彩,无法直观地传达到人们的心中,因此,所有通过马恩的小说去想象的人们,都无法真正知晓这些怪物有多么可怕。

即便如此,这些不听人言,没有人性,无法理解的怪物群体,哪怕无比适应这黑暗的环境,可在超光速扩散的山河图面前,也依旧是不堪一击。整个过程,让马恩有一种错觉,就好似是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希望,那来发自于内心的某种思想,和自身所坚持的某种意义,直接击渍了它们——从一种精神性的,唯心的主义,变成—种物质性的驱动力,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就连马恩自己,也认为这是惊心动魄的。“旋律”的力量展现远超他最初的理解,如果“旋律”能够完全容纳人类的思想,那么,它的极限又在哪里呢?人类的能力天花板,往往多体现在其想象力的深度和广度上,而容纳了这种想象力的“旋律”,无论多么高估大概都是不够的——因为,所谓的高估本来就在极限的想象范畴之内。

马恩由此理解了,为何众多国家暗中对“旋律”趋之若鹜。这来自于宇宙深处的远方之音,是现存的大规模体现的,且具备直接体现的某种现象,假若存在就是合理,那它不仅是有道理的,而且比人们想象的更大有道理。它是一种未知的规律,可以视为一种尚未理解的生产力和推动力,它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远比去月球采矿还要容易。

不去研究和挖掘这种规律现象背后的意义和能量,就等于放着宝山空手而归,就等于白白浪费一个珍贵的机会。在“旋律”的浪潮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之前,它作为一个既存的道理,对人类社会的未来有极端深刻的影响力。越是能够认知到这种影响力,就越是能够体会到这个机会的珍责。

所以,必须研究它,必须将它视为一个进军宇宙的提前检测,是先进国家保持进步,弱小国家弯道超车的机会。

与此同时,马恩也理解了,为何大陆封闭了这方面的研究,以一种极其保守的态度,去面对“旋律”和午夜回响。因为,在对同样事物现象的评估中,有着不同的利弊判断。而大陆更多意识到这种怪诞离奇的现象规律中所隐藏的危险,正如马恩之前感受到的那样:它让思想和物质没有了距离,比现存的任何理论和技术的转化效率都更高,也更加直接,这将会催生某种革命性的影响,而大陆可能并不认为,自己做好了面对这种革命的准备。

大陆是人类世界中最洁楚革命力量的社会集群之一,在人类历史上,能够在漫长的时间中,不断承受各种革新的力量的同时,仍旧保持自身文明的生命力的社会集群并不多。大陆知道该如何在一个可见的革新中,和一种相对保守的态度中,取得某种程度的平衡——而且,马恩认为,大陆人都应该知道如何保持平衡,这不仅仅是文明一贯传承中的内容,而且,从事实的角度,要以一个古老文明的身份生存在浪尖风头,可真不容易,因为,它是如此格格不入,大家都会下意识感到排斥,感到恐惧。

“旋律”的革命性是可以预见的,午夜回响拥有极强的开放性,而且,存在得越久,由此产生的影响力就越是增强。在“旋律”的浪潮消退前,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到,变革不可阻挡。可是,这种不可阻挡,依旧是需要时间来体现的。大陆仅仅是自己先一步缓住了步伐。

马恩不认为哪一方是错误的,因为,至今为止,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清晰地判断出“旋律”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利弊。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经验,自己的理论,自己的分析去生活。就连大陆,也仅仅是封闭了相关的情报,减少了相关的活动,但就马恩对大陆的认知,肯定存在更具针对性的行动。

在潮湿的黑暗中,山河图开始收束。那充满丝绸质感的轮廓,仿佛从无法穿透的黑暗中,从阴影的浓淡中,从大地,从天空,从一切有形的物质中,将舒展的画面卷起来。于是,颜色消失了,轮廓被压扁了,向四面八方散发的光和阴影都在回流,最终成为一个发光的,或暗淡的斑点。

那些可怕的如肉块森林般的怪物是最先消失殆尽的,可随着山河图的收束,黑暗中现存的一切都似乎被它抽走了。马恩觉得,山河图就好似活生生将这片黑暗挖走了一大块,剩下的虽然还是黑暗,却只是一种虚无的,空荡荡的黑暗了。

被挖走的份量和范围,大概就是潮气遍及的部份——马恩是这么感觉的,但他无法证明,因为,他通过潮气和内在之眼去感知这些范围,可当内在之眼变成那扫描所有怪物的“线”,连同这些潮气也被山河图卷走之后,他的感知范围也变得十分狭窄。他甚至以为,按照“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些潮气”的逻辑,自己其实也被山河图给收容了。

可实际上,当山河图再次以卷轴的形态落在他的面前时,他发现自己依旧是在以内在之眼的视角观测它的。内在之眼,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完全消失了,哪怕包括自己所在之处的黑暗,全都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可自己的思考能力和观测能力,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马恩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自己是一个漂浮在黑暗真空中的幽灵。

若是以这样的姿态回归神社之中——那个相对正常的午夜回响之中——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呢?马恩既好奇又恐惧,他的情绪在这怪诞离奇的世界里,总是比在苍白单调的正常世界里更加活跃。这个危险而难以捉摸的环境,对他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以至于他必须时时遏止自己那些疯狂的念头,尽可能以一种理性的单调的态度去桎梏自己的激情。马恩在自己身边时常能找到一些相对陌生的过去的痕迹——那些策略失败的自己所留下的痕迹——它们全都在以一个现实的方式对他做出警告。他当然不认为过去的自己是无能的,但是,他同样能够分辨,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在面对这些怪诞离奇的事物时,态度上的区别。

他很清醒地知道一个事实:过去的自己失败了,而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失败,在现在的自己失败之前,坚持自己的态度,是极为有必要的。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更多地考虑返回的问题——过去的自己更有激情,更有想象力,更有行动力,会用更积极的态度去验证这些猜想。而在很多人的眼中,这样的马恩无疑是更有魅力的。

而现在的自己则更为保守,思考比行动更多,而这些思考并不全都会产生直观可见的作用。有些思考无疑是拖延了行动的,而且,就连马恩自己也不知道其实际作用——就如现在,即便从多方面考虑了返回的问题,最终的选择其实也只有一个。

他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在这片真空的黑暗中,外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危急。他觉得自己此时的思考,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种降低了效率的系统冗余。

冗余是必要的吗?在效率第一的人眼中,当然不是。因此,马恩也知道,在这些人眼中,现在的自己比起过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老旧又臃肿迟钝的系统吧。

可是,马恩之所以是现在的马恩,正是因为,这套系统如何运转,是既定的。他如果更新了这套系统——他也实际可以做到——他将以更高效率的过去的自己进行运作,但那么做,就等于重复那个已经被实际情况淘汰的自己,毫无意义。

——即便如此,现在的效率也太低了。

马恩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话,而他分辨不出这个声音的来处,有点像是自发的想法,但他无法肯定。

——二十四节气已经解释过半,“旋律”的影响力已经被证实,山河图的力量理应得到更有效率的释放。因为,“旋律”并非是局限在某种环境下,局限在午夜回响中,是一种从思维层面对行动层面的限制。

马恩又听到了更多的想法,在这片真空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对他喃喃低语。这声音是如此的遥远,而模糊不清,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洁晰,就好似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在“旋律”的浪潮真正消退之前,没有人可以确定它会何时消退,那么,要应对它所带来的愈加深化的影响,就必须采取更有力的行动。

这个念头似乎是正确的,马恩不知道,他希望自己不要想太多。可那声音还在继续:

—仪式已经脱离上原专务的控制,其中定然有多种外因在推动。现在不应该仅仅考虑上原专务的设计了,他的设计已经结束。在可以预见的下一阶段,现有底牌已经几乎全部揭开,剩下的只有提高底牌的利用效率这一条路可走。

是的,在山河图之后,马恩的底牌就只剩下《七转洞玄秘录》本身了。没有新的底牌,就只能重组牌面,提高效率。这声音的内容,是如此的现实。自我限制的道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思维上的冗余所造成的影响,一直是可见的。

——以大脑袋的技术,很容易通过体内黑箱,将过去马恩的信息录入,并针对当前的自己进行调整。这并非性格的回转,也不是思维方式的重录,更不是人格的回溯,而是更积极的自我调整。

这个说法让马恩忍不住再次停下来,去思考其中的优劣,而优势是如此的显而易见,针对当前的状况,以及在对未来的评估中,似乎都能体现某种进步性。大陆用杂交技术做成了许多事,对过去和现在的自我的杂交,在心理学上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从理论角度来说,现在的自己本就是过去的自己发展而来的,具备延续性和继承性,而杂交只是一种比自然演变更具主动概念的说法。

马恩在真空的黑暗中停留,他无法离开,即便他知道该如何离开。山河图本身就具备跨越环境的力呈。他只要如过去那般,向山河图中轻轻一跃……

可那个声音,不断在马恩的耳边,又如在他的心中回响。

——如今聆听到声音后的滞留,本身就是思维冗余的体现。对实际行动的干扰,已经极为可观。即便离开这里,回到神社之中,回到噩梦之中,难道这种干扰就不存在了吗?这种干扰随时都存在,并且,只针对自我。

——缺乏效率的马恩,哪怕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也会在最后关头失败。

—因为,怪诞离奇的事物并非一成不变,而它们带来的危机也并非一成不变。——不变的自己,只会被淘汰,就如同以前的马恩那样。

这个声音,听起来竞是如此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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